中国的离歌,可溯源到汉乐府古题《折杨柳》。《乐府诗集》横吹曲辞、相和歌辞、清商曲辞收了数十首《折杨柳》歌辞,表现友人、爱人折柳慰别、难分难舍的深情厚谊。唐代《阳关曲》《忆秦娥》等离歌,尚有乐谱,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准。李叔同改编歌曲《送别》,以西方乐曲填入中国歌诗,为现代中国离歌创作开辟了道路。
横吹《折杨柳》,胡曲作汉声
《折杨柳》本是西域胡乐,汉协律都尉李延年将其收入汉乐府武乐横吹曲。陈释智匠《古今乐录》:“横吹,胡乐也。张骞入西城,传其法于长安,唯得《摩诃兜勒》一曲,李延年因之更造新声二十八解,乘舆以为武乐。”汉武帝重兴乐府,大量采用俗乐和胡乐,实现从周雅乐到汉俗乐的转型。唐吴兢《乐府解题》录有魏、晋所传汉乐府横吹曲十曲即有《折杨柳》。汉乐府武乐在传统鼓角乐器基础上吸收了胡笳,谓之横吹曲,用于马上吹奏。《乐府诗集·横吹曲辞》:“横吹曲,其始亦谓之鼓吹,马上奏之,盖军中之乐也。北狄诸国,皆马上作乐,故自汉已来,北狄乐总归鼓吹署。”《折杨柳》本意表现兵革苦辛,汉乐府词谱早佚。汉平帝时刻的山东汉画像石《迎送人物画像》,有折柳送别的场景:行者骑马;其侍者一手执柳,一手牵马;立送者三人,其中一人执剑,一人执柳;执柳跪送者两人。
《乐府诗集·横吹曲辞》收有柳恽、萧绎、李白、张祜等人所作《折杨柳》23首,有单调、双调、三调、五调,以双调居多。每片四句。句式有五言、七言,以五言为主。南方音乐风格包含军地男女相思、羁旅行役、宫怨、闺怨、倡怨等多个相关主题。曲谱均已不存。
段成式《折杨柳》:“枝枝交影锁长门,嫩色曾沾雨露恩。凤辇不来春欲尽,空留莺语到黄昏。”为宫怨主题,谱见《魏氏乐谱》卷二,系现存较早《折杨柳》词谱,表现宫女怜惜宫柳和自己,大好春光却得不到帝王的怜爱,无限落寞与忧伤,宫怨委婉而深长。凡二十八字。单调。四句,句式为七言。押三平韵。正平调,今作D调。音域为四(b)—仩(d2),十度,适中。板眼急则一字半拍、缓则一字四拍,节奏型丰富。旋律多达一字五音,虽为七言绝句,但旋律却并不死板,如轻丝婉转,已经看不出胡乐元素,带有鲜明的江南民歌风格。
《乐府诗集·相和歌辞·瑟调曲》收有曹丕、陆机、谢灵运等人所作《折杨柳行》5首,表现咏史、游仙、羁旅乡思主题,有的多达五解,有艳、趋、乱等结构,相和歌演奏形式为丝竹与人声相和,本为汉乐,东晋时随士族传播到江南,北魏孝文帝时又传回江北。《乐府诗集·清商曲辞·西曲歌》载有《月节折杨柳歌》13首。清商乐本为汉魏旧曲,传入江南,融合江南吴歌、荆楚西声,乐器有钟、磬、琴、瑟、击琴、琵琶、箜篌、筑、筝、节鼓、笙、笛、箫、篪、埙、吹叶等。《月节折杨柳歌》为荆楚音乐。《乐府诗集·清商曲辞·西曲歌上》:“西曲歌出于荆、郢、樊、邓之间,而其声节送和与吴歌亦异,故其方俗而谓之西曲云。”《月节折杨柳歌》大多不押韵,第四句嵌“折杨柳”三字。叠字为韵。曲谱今不存。
离愁更唱《阳关曲》,别恨遥怜《忆秦娥》
王维与李白创作的离歌表现军地友情与爱情,升华了离歌的家国主题,具有深切的人文关怀,达到了极高的艺术水准。王维《送元二使安西》将折柳送别的场景设置在渭城边上的客舍里:“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青青杨柳风推开了客舍的大门,朝雨刚过,素净无尘,空气又甜又润。只是聚日苦短,别日苦长。酒正酣,情正浓,篝火未灭,离歌未歇,一叠、两叠,三叠,送元二,去远行。从渭城到阳关,三千六百里漫漫丝路,从春走到秋,有人生豪迈,有家国担当,也有几分孤独和悲怆。崔令钦《教坊记》有《小秦王》(《秦王小破阵乐》)。秦观说:“《渭城曲》绝句,近世又歌入《小秦王》,更名《阳关曲》。”《阳关曲》今存有《魏氏乐谱》《碎金词谱》《浙音释字琴谱》等谱本,分为文乐与武乐。《魏氏乐谱》卷一所收谱为武乐。小石调,今作D调。音域为尺(e1)—伬(e2),八度。三叠。第一二句作第一叠,第三句重复作第二叠,第四句重复作第三叠。板眼有一字半拍、一字一拍两种,看似简单,然而每叠都有三十二分音符人声,带有西域风情。二拍后休止二拍,可击鼓鸣角,配以吼声,有武乐特点,显得威武雄壮、慷慨悲凉。《阳关曲》颇有汉乐府横吹曲《折杨柳》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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