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 象
家喻户晓的歌唱家
教书育人桃李满园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赵振岭是天津家喻户晓的歌唱家,他嘹亮悦耳的歌声给很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前不久,天津电视台文艺频道《最美文化人》节目组邀请到这位歌唱家,分享了他歌声背后的人生故事,讲述了他对天津这种城市的深厚情感。
赵振岭自幼酷爱音乐,高中期间随张松益教授学声乐,1982年考入天津音乐学院声乐系,师从曹悦荪教授,其间又得到著名作曲家鲍元恺教授、著名二胡演奏家宋国生教授的指导和帮助,并演唱了他们的许多声乐作品。1987年,赵振岭毕业留校任教。
文化部于1986年举办“全国首届民歌、通俗歌曲孔雀杯大选赛”,赵振岭脱颖而出,获得“银孔雀杯”。1988年,他又参加了“全国第三届(五洲杯)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进入决赛并获得“民族唱法专业组优秀歌手奖”,被央视聘为“特约演员”。
身为教师,赵振岭一直认为教学和声乐研究才是最重要的事。他一心扑在中国民族声乐演唱和教学领域,在《人民音乐》《中国音乐》《歌唱艺术》《天籁──天津音乐学院学报》等刊物上发表了多篇论文,针对民族声乐提出“一种唱法,多种能力”“民族声乐不能‘六亲不认’”等精辟而极具开创性的理念,开拓了新的视角。
多年来,他把自己的经验无私地传递给每一位学生,并开设了“中国声乐作品分析与艺术表现”“戏曲、曲艺演唱赏析”两门选修课,将中国传统文化与声乐教学结合,启发学生的思维。他说:“我特别喜欢舞台,更喜欢讲台,每天跟学生、跟年轻人在一起,也让我自己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他培养的学生有的长期活跃在舞台上,在全国和省市级声乐比赛中频频获奖,也有的从事声乐教学,为音乐园地浇花育种,这是让他最感欣慰的事。
赵振岭对天津这座哺育他的城市感情至深,他说:“现在咱们天津正在进行‘你好天津’网络短视频大赛,用镜头记录天津人、天津事、天津情和天津景,我觉得真的特别好,天津为我提供了丰厚的艺术养分,我对这座城市深怀感恩之情。不单是我,我们每个天津人都一样,都应该热爱我们的家乡,为家乡出力,为家乡唱一首赞歌。”
唱好中国歌曲
抒发中国人的情感
记者:您在演唱和教学上都取得了成功,这其中的秘诀是什么?
赵振岭:如果问我有什么独门秘籍,可能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但我也有点儿自己的心得和技巧,可以分享给大家。比如,我会让学生说天津话。天津是一个有歌唱传统的城市,出了很多歌唱家。有人说海河水滋养了天津人,但我认为,天津的方言对于造就天津的歌唱家更是功不可没,为此我做过专门研究,写过论文。我们知道,意大利语是世界上最好的歌唱语言之一,因此才有意大利歌剧。天津话跟意大利语有相通之处──都是以元音结尾并且元音重读,都有很多开口音,这样的发音非常适合于歌唱。天津人性格开朗幽默,说话不躲、不虚,因此天津出了一批戏剧名家、戏曲名家,包括曲艺界,鼓曲、相声名家好多都是咱天津人,这和我们天津的方言有着直接关系。
记者:作为天津音乐学院民族声乐系教授,您对不同地域的民歌进行了深入研究,最终得出“民歌方言是构成我们中国音乐的DNA”这一结论。
赵振岭:学会方言是唱好民歌的前提。比如你想唱好冀东民歌,必须要会唐山以东的冀东口音。唐山话恰恰是“六度”,“米多西拉拉”,把这样的方言运用到歌唱中,才是正确的音乐语言,才能唱出那种旋律性。我这几年致力于冀东民歌的采集和传承,在学校也开设了“中国民歌课”,专门到冀东地区采风,把冀东民歌的传承人请到学校,让老师、学生都跟他们学。再有,陕北民歌也一定要用陕西话来演唱才有味道,比如《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如果用普通话唱,那种感觉完全唱不出来。一首歌中有一条语言的旋律,另一条是作品的旋律,只有都把握好了,才能把这首歌唱到位。
记者:所以民间文化对于“民族唱法”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赵振岭:虽然我在音乐学院学的是正宗美声唱法,在教学当中又带研究生,但我始终认为,一定要做一名地道的民间艺术家,传统音乐和传统民歌是我们学声乐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可是说是我们的根源!不管学什么唱法,最终目的是唱好中国歌曲,表达和抒发中国人的情感。所以无论是作为歌唱家还是教育工作者,我都十分注重传统文化素养的提高和养成。
记者:有人评价您在演唱时,不管什么场合,或安静或嘈杂,都能用自己的定力去诠释作品,不急不慌。这是怎么做到的?
赵振岭:这还是源于对作品的理解,从案头读谱,到声音的处理、把握,再到情感的表现,以及在技术上应该怎么去运用,这都是演唱中最重要的。唱歌唱到最后,技术只是手段,唱的是修养,唱的是文化,唱的是情感。所以我在处理音乐作品的时候,要追求有源之水、有本之木,我所有的根都深植在这座城市的沃土当中,我所有的艺术生命的滋养,都来自于对中国的发声艺术门类的一种集成式研究。
中国的声乐作品
应该具有中国的神韵
记者:您在教学中有什么特殊办法?如何把自己的意识、经验更有效地传递给学生?
赵振岭:声乐教育,简而言之就是把人体锻造成为优美乐器的一种艺术教育,由于运行的章法多在看不见的身体内部,所以会格外考验传授者的功力。我现在给本科生开了“中国声乐作品的分析与艺术表现”,给研究生开了“中国声乐作品的审美与诠释”,同一个作品,给本科生讲这歌怎么唱,给研究生讲为什么要这样唱。这些年我一直致力于这样一种学习和授课的方法,习惯了反复研究、体会每一首歌,再加上我们中国传统音乐当中传统的艺术表现手段,包括京剧的那些程式化的表演、古典诗词、古琴曲、民族舞蹈、民族器乐曲、中国画点线留白的技巧……全都融入到我的作品和教学中。这些都是中国的文化,中国的神韵,中国的声乐作品应该具有这样的气质。
记者:作为音乐教育家,您能否简要讲一讲唱歌时怎样才能控制好声音?
赵振岭:声乐挺有意思的,声乐不像弦乐,可以看见弦弓,也不像键盘乐器,可以看见键盘。声乐是一门特殊学科,是关乎人体内部的东西,一定要有科学依据。我在教学的时候,会用到解剖学,比如我们的气息在哪里?很多人说吸气吸到丹田,包括戏曲也讲气在丹田、气沉丹田,其实我认为这是一个美丽的谎言。我们的气是在肺里啊!因为气吸到肺里,导致腰腹、腹腔下沉,体积加大,把我们的脏器向前、向下推移,所以吸气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丹田、肚子这里是鼓胀的。可是,我们的气不在这里,这里是大肠。而我们又要锻炼腰腹肌肉,因为这里的肌肉和呼吸是有关系的,能控制我们的呼吸。
我们的老祖先非常聪明,很久以前就提出“气行于背”,后来我发现,好多京剧铜锤花脸演员就是用后背的力量去唱,他们那个叫板的声音就贴到了后背。我们要把共鸣的声音关到我们的腔体里,让我们的共鸣箱产生共鸣, 正规足球买球app,这就是美声唱法里面所谓的“关闭唱法”。我们的背部既是歌唱的动力器官,也是歌唱的共鸣器官。
记者:好多人唱歌都怕气息不足,有没有迅速改善的办法?
赵振岭:唱歌时因为怕气不够,往往吸气吸得多,所以觉得累。其实不用,好的歌唱,就像说话一样。一般人唱歌,习惯把气往外送,可是其实应该吸着唱,把气息吸到腰上,吸到后背,想象自己吸进了一颗米粒儿大小的气息,一直吸到后背,这颗“米粒儿”就是你给声音找到的一个支点,从这个支点往外发声,这才是唱歌时应该有的感觉。
借鉴不同门类唱法
戏曲给了我新灵感
记者:民族唱法和美声唱法的区别是什么?
赵振岭:从唱法上来说,上世纪有“民洋之争”,当下也有美声唱法和民族唱法之间文化差异、审美区别的理论探索。在具体的教学过程中,我们也遇到了很多具体问题。随着我们对西方古典唱法越来越了解,随着我们对中国以前的民歌、戏曲唱法研究和继承的深入,我们发现:科学的唱法只有一个!因为只有科学的唱法才是打造人声乐器的基本手段。这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最终要在这件人声乐器上演奏不同的作品,包括不同语言的歌曲。我比较喜欢拿小提琴打比喻──我们把小提琴打造好了,既可以用它演奏贝多芬,演奏帕格尼尼,演奏舒伯特,同样也可以用它演奏《兰花花》《梁祝》《江河水》,只是让这件乐器说不同的语言而已。
记者:无论什么唱法,都是相通的?
赵振岭:多年的教学实践,让我特别关注在多个艺术领域的碰撞、融合,然后通过演唱将它们勾连起来。当年我毕业走出校门后,真正解决高音和在高音上有实质性的突破,就是通过戏曲的唱法,那是一种突然的领悟。记得在上世纪90年代,有一次“全国明星歌戏双栖大赛”,我是金奖获得者中唯一的歌唱演员,其他获奖者都是戏曲演员,大多数还是“梅花奖”获得者。我唱了一曲《打登州》,又唱了宋国生老师作曲的带戏剧风格的歌曲《老娘亲》,之所以得到好评,正是因为我一直在研究不同艺术门类的演唱方法。其实还是要感谢天津这块肥沃的艺术土壤,我经常和天津的李莉、康万生、杨乃彭、邓沐玮等京剧表演艺术家同台演出,我们成了亦师亦友的好朋友,一起探讨发声方法,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记者:有些戏曲演员在唱歌时带着戏味儿,那么学戏曲对您的演唱有哪些帮助?不会搞混吗?
赵振岭:学戏曲是我声乐进阶的一个重要过程。我们在学校里学的都是美声唱法,会受到方法的约束,比如唱到高音时要打开,要找位置,但后来我发现,我们这样做的时候却失去了语言,然而我们所有的方法,最终都是要为语言服务的。相反,戏曲讲究的就是字正腔圆。于是我发现了一个窍门──逮着“字儿”才能逮着“劲儿”,戏曲的唱法格外重视“字儿”,不像我们歌唱演员,更注重旋律、音准等。你唱意大利语歌曲,必须要用意大利的语言,你唱中国的戏曲,要有中国戏曲的咬字、喷口、节奏、劲头儿,这是不同的。再加上我们天津人说话带着一股“劲儿”,不但“字儿”不含糊,还得加上“劲儿”!不管是天津方言,还是戏曲的唱法,都给了我新的灵感;反过来,我也教过一些戏曲演员、曲艺演员声乐的发声方法,帮他们提高唱法的科学性、艺术性。
赵振岭自述
自幼心怀唱歌梦想
感恩四位音乐老师
我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从小特别喜欢歌唱,一直沉浸在音乐的海洋里。我的成长道路并非一帆风顺,从一开始学声乐算起,一路走来不仅仅是累,也不仅仅是苦,简直是充满磨难!
小时候我在少年宫学唱歌,舞台就是我的梦想。我考上过戏校,也考上过天津歌舞剧院学员班。去报到时人家说,你又能朗诵又能表演,天津成立了木偶剧团,你去那儿支援吧。于是我又拿着通知书去儿童艺术剧院的前身──天津木偶剧团报到。到那儿一看,这木偶比我个儿还高呢,我不喜欢,自作主张跑回家了。团里领导到家里找我,给我做工作,因为无论歌舞剧院还是木偶剧院,团带学员都是中专待遇,有工资,有干部编制,能解决就业。可我就是一心想当独唱演员,一定要考音乐学院。
第一年考试落榜,第二年准备再考时,我父亲突然病逝,我是戴着黑纱走进音乐学院考场的。父亲非常疼爱我,特别支持我学音乐,他的去世给了我一种动力。入学后我更加发奋努力,一方面想从声乐中得到心理上的慰藉,另一方面为了追求梦想,我觉得自己是我们那届学生中最用功的一个。
为了支持我,母亲给我买了一台双卡录音机,记得是200块钱,相当于她好几个月的工资。当年磁带也是一笔开销,一盘磁带四五块钱,对当时的我来说是很贵的,我们声乐系主任董琴老师送给我一盘吴雁泽老师的磁带,我听了很多遍,到后来舍不得听了,怕把磁带磨薄了。
通往艺术金字塔的路上困难重重,能最终爬上塔尖儿的人凤毛麟角。拿我来说,除了感谢父母,还特别要感谢我的两位恩师:一位是张松益老师,他跟吴雁泽、李双江老师是同班同学;我考上音乐学院以后,又得到曹悦荪老师的悉心教导,她是吕水深先生的夫人。这二位恩师对我帮助很大,为我奠定了从事声乐演唱的基础。同时,我也要感谢两位对我有知遇之恩的老师:著名作曲家鲍元恺老师、著名二胡演奏家宋国生老师。他们为我写了很多歌曲,应该说,要不是他们在录音棚里、在教室里一字一句地教我,我也很难在民族声乐这条道路上走到今天。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