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赵征溶
《让我们荡起双桨》《我的祖国》《祖国颂》《英雄赞歌》……这些脍炙人口的旋律,出自著名作曲家刘炽之手。刘炽先生是我的恩师,师生情长四十年,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便成了我恒久的记忆。今年是刘炽老师百年诞辰,那一页页记忆自然地打开了,我仿佛又回到了昨天。
1958年1月,刘炽随文化部下放干部来到我们苏北宝应劳动锻炼。春节前,他们中央实验歌剧院的下放干部在宝应县工人俱乐部排练歌剧《白毛女》片段,悠扬的笛音勾住了我的神魂,担任笛子伴奏的正是刘炽老师。我自幼便爱弄笛,经工人俱乐部的老许同志引荐,我吹了一曲《黄水谣》,他便收我为徒;我鞠了三个躬,便拜他为师:做梦也没想到这么简单。
当时刘炽老师住医院开痔疮,第一堂课就在病房里,他坐在病床上给我讲笛子的修理,如何校正音准。另外有两个同学在跟他学作曲,他也让我学作曲。除了学习音乐基础理论,我们每周还要写一首歌,他就坐在病床上给我们讲课和批改作业。犹记我的第一首歌曲习作《栽红苕》,免不了稚嫩,他却说我有想象力,给我以鼓励。病体稍愈,他就坐在医院的草坪上给我们讲欧洲的音乐史。约近一个月,我们就生活在这音乐的氛围里,音乐细胞在接受着刘炽老师的滋养。
后来他出院了,我们每周六课后跑五六里地,去他下放的老鸦庄上课。下放干部和社员实行“三同”(同住、同吃、同劳动),一天三顿稀饭,生活很艰苦。刘炽老师手术后需营养,就托老许买些蛋糕,由我们放在书包里捎去。囿于当时的政治气氛,这也是悄悄的。
田头河边就是我们的课堂,他给我们讲课,批改作业,有时我们还和他一起劳动。刘老师有支短笛,我们就用芦苇仿制了一管。他试吹了一下,说是很有印度芦笛的韵味,夸奖了我们。以后每去老鸦庄,渐近村子了,我们便吹起芦笛,刘老师便仿佛听到了我们的足音。我们的教与学便多了别一番情趣。
其时我就住在工人俱乐部,刘炽老师上城开会常和我住一起,我也便多了接受刘炽老师教诲的机会。那会儿我们都在做第三套广播体操,那明朗热烈的乐曲就是刘炽老师创作的。一天晚上,他亲手写下了曲谱,给我讲了回旋曲式。那载着他手迹的笔记本,2022年我赠给了延安鲁迅文化园珍藏。一次恰巧电影院放映《上甘岭》,他和我们一边看电影,一边就着电影的播映, 轻声地给我们分析其中的音乐,如此无比亲切的现场口授,让我们感受到了他创作的《上甘岭》音乐的博大深情,深化了我们对作品的理解。刘炽老师十分热爱和重视民间音乐。淮剧是我们宝应的地方戏,曲调婉转缠绵,一次他跟我们去城南剧场看了一折姑嫂对唱,一直赞赏不已,受他的感染,我们也有了对戏曲音乐的亲和。一次与他同行,县广播站正在播放开始曲,他停住了脚步让我听。乐曲是铜管乐《骑兵进行曲》, 世界杯买彩票押球犯法吗,他问我,这首乐曲有什么不足处?我真的说不出来。他讲,乐曲有了很好的主题,而没有很好地加以发展,只用了转调的方式进行,显得单调重复,否则可以是一首很好的乐曲。又一回,我们去浴室洗澡,他发问:“《 我的祖国》的动机(即主题)是怎样发展的?”想了好一会儿,我也说不出米和豆来,刘炽老师告诉我,“是音势的倒转!”他还用手指比划着,如此跟刘炽老师在一起,就好像生活在流动的音乐教室里。
为了筹备某次演出,王金陵、王春元创作了反映积肥的小歌舞剧《大揪什锦汤》,刘炽老师又拿起了笔流淌旋律,谱写了十来首歌,由歌剧院的演员排演。正巧暑假里,他们乐队人少,刘炽老师就引荐我们参加他们的乐队,我吹笛子,陆展拉二胡。一个星期的排练,我们浸淫在刘炽老师的旋律里,受着艺术的熏陶,也领略到了刘炽老师一旦进入创作情境而抛开个人忧愁的宽广胸怀。
过后一两个月,听说下放干部回京了,我真的有些失神,刘炽老师就要离开我们了,更觉得与他在一起分分秒秒的可贵。就在离别前,他给扬州专区几个文化干部讲歌剧《白毛女》的音乐创作,我们也去听了课。我的父兄设家宴为刘炽老师饯行,乘隙他给我讲了变奏的知识,上了最后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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