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一天夜晚，我从写字楼里出来，站在空空荡荡的博体路大街上，抬头望见一轮明月。
我垂着双手，哑然望着那个月亮，挂在郑州西环的天际线上，一步也挪不开。
多年来紧绷的身体、争分夺秒的焦虑，突然就停滞了。
而记忆，像低空掠过的轰炸机，火球沿着贾鲁河，一个一个炸开。
▲佚名：《月夜归庄图》，明，弗利尔美术馆
我看到柔软的河边，追逐嬉闹的同伴，热烈欢乐的篝火。
她在人群中沉默，双眸闪烁着深情，似乎在望向我。
我不知该做什么，只是手足无措。
总有些过往，不懂得如何跨过。只好看着河上的明月，在夜空、在云间，悄悄潜行。
然后，就都是时间。带着我们的骄傲和遗憾，流淌了一年又一年。
今天，她也会看到同样的月亮吗？
她圆了年少时的梦吗？
▲亨利·法瑞尔：《月光下的冬景》，1869年，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我看到夜色的海湾，停歇的渔船。
你倚着栏杆，入神的盯着海面，说感觉自己像在船上，飞快的航行。
海上明月当空，光芒铺满水面。荡漾、闪烁，像一万只你的眼。
你说以前觉的月亮很美，后来发现虚伪，现在又觉的很美。
你说以前山高海阔，后来江湖险恶，现在心安淡泊。
你说海水会说话，听久了，就懂了。但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披着一身月光，听着海浪，只是沉默。
▲亨利·卢梭：《狂欢节的夜晚》，1886年，费城艺术博物馆
我看到蓝色的山谷，清亮的小溪，山谷上方的黑色和黄色。
父亲坐在洒满月光的院子里，教我拉着二胡。
那时的父亲，头发还是黑色，看起来像一个有理想的、热情的年轻人。
他也唱歌，写信，一条腿蹲下来健身，把竹帘拆开做风筝。
九月的桂花在角落里竞相开放，香气袭人。
母亲炸的麻叶端上饭桌，油香诱人。
十五的月亮挂在山上，月色撩人。
撩动青春的燥热，我只想飞向远方。
▲袁耀：《汉宫秋月图》，清，故宫博物院
我在远方飞了那么久，竟像没有离开一样。
我看到宁静的月光里，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生灵，那么多的欢笑，那么多的哭泣。
花草树木，山河原野，都满足了吗？各自安好吗？
是谁，月下浣纱？
是谁，乘月归途？
是谁，花间独酌？
是谁，朱阁无眠？
是谁，醉不成欢？
是谁，春宵苦短？
是谁，独上西楼？
是谁，夜泊酒家？
是谁，快乐的凝视？
是谁，摆脱了嫉妒？
是谁，陶醉于纯真？
▲夏加尔：《月光下的恋人》，1926年
我看到一切欢乐，一切痛苦，一切美好，一切丑陋，一切欲望，一切追逐，一切嬉笑，一切愤怒，一切善良，一切勇敢，一切懦弱，一切选择，一切孤独，一切寻觅。
我看到一切秩序井然，一切又分崩离析。一切来来往往，一切在往复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