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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
早晨8点,中午12点,晚上22点,你在做什么?
这是互联网时代信息最为汹涌的三个时间点。正常情况下,你应该在早高峰的地铁或者车流中,在吃午饭,抑或在床上躺下,看着手机,打开了微信、微博或者QQ(以下简称“双微一Q”)中的一个。
而在绿皮火车车厢里、富士康门口,年轻的务工人员更多打开的软件是快手。
四亿的用户量,即使在中国,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谁在生产这些内容?让我们将目光投向广阔的中国大地,寻找答案。
从有着辽阔平原的东北到丘陵广布的中部,再到山脉连绵的西南、海潮涌起的东南,这群活跃在快手上的
网红们地域分布跨度极大,但大部分生活在相似的背景当中,那里房屋稀疏错落,水泥浇筑出狭窄的“村村通”公路,此外是大片大片裸露的土地,或肆意生长的植被。
根据2021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我国农村人口有6.74亿,几乎占总人口一半。虽然带着数字意义上的广阔,话语边缘人群却近乎寂寂无声。农村的人以怎样的姿态置身于这互联网时代里?似乎无从得知。
在被视为平行世界的快手江湖里,农村
网红们发出声音,但也被纷纭的声音所裹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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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生来彷徨
在成为网红之前,他们曾是城中村里徘徊的少年,流水线上的年轻工人,集市上摆摊叫卖的中年男人。在快手江湖里一番摸爬滚打,他们成为你打开屏幕所看到的样子。
▌从才艺到搞笑段子
刘金的经历或许能够证明,在快手上,比起展示才艺,拍搞笑段子才是更高效的涨粉之道。
刘金2021年冬天开始玩快手,那时他结束了在广东漂着的日子,回到贵州老家,在镇上堂哥的汽车租赁店里看店。日子清闲,他在快手发自己画的人像。虽然从没有接受过专业指导,但他画得很不错,有一张素描赵丽颖甚至上了热门,帮他涨了不少粉。
他开始不断发绘画作品,画赵丽颖、权志龙、鹿晗……播放量却越来越少,有一回他在外面,不能画画,就拍了一个段子充数,讲的是在村口想捡钱却捡到牛粪。段子发出来后,点击量一下子上去了。那以后,刘金开始拉着邻居朋友摸索着拍搞笑段子,粉丝数涨得很快。他干脆离开堂哥,回到大连村父母家中,专职拍段子。
刘金家在村口路边,地势很低,从马路边下来,还要沿着田垄往下走一段,才能到他家门口。两层小楼,是靠前几年刘金在广东打工时赚的钱盖起来的。第一层是砖房,第二层是木楼,刘金的卧室就在上面,要顺着一架搭着二楼走廊的木头梯子爬上去。门口是一片坚实的泥地,很平整,没有像村里其他人家一样把院子浇上水泥。院子的茅房低矮,没有门,一张塑料帘子挡住后面的茅坑。
这是刘金的活动舞台。回来后,他在家里装了无线网络。上午干完农活后,刘金常常搬条板凳坐在门口刷快手,看直播。
冬天他就在屋里嗑瓜子,一天能嗑一盆,想自己的段子。想到后,在院子里洗个头,水倒在脚下的一道凹槽里,顺着地势流走;等头发干了,就去拍视频。有时干脆在院子里取景拍视频——刘金挑着农家肥经过正在洗头的人,偷偷舀一勺倒进他脸盆里,结果自己不小心跌进沟里,泼了一身。
拍视频时刘金会特意换上干活穿的衣服。“因为你在农村拍段子必须要这样穿才符合你那个段子。穿得太好的话,你这个段子就没效果。”他解释道。
他刻意在视频里展示农村,在他看来,这是对粉丝心理的照顾:“都是出去外面打工的,很多年没回家了嘛,他也想家了。让他怀念一下老家的风格有没有变过啊,以前小时候玩的东西啊。”
拍段子成功后,刘金再也没有在快手上画过画,画具也送了人。他读书时交不起学费,有时开学一个月后才到学校报到。他成绩不好,也不喜欢读书,唯独喜欢美术课,说自己上什么课都在画画。学生时期的刘金是班里的重点管教对象。学校对发型管得严,班会课上老师和校长拿着剪刀到处巡逻,学校里到处是平头。他偏偏喜欢玩时尚,模仿罗志祥、林俊杰。
为了保持造型,刘金进校时把头发打湿,每逢班会课就开溜。他还喜欢打架,为朋友出头,每周一升旗时被叫到台上批评,在全校都出名。家里农忙时插秧需要人手,刘金一叫,好多人过来帮忙。
朋友们陪刘金下晚自修,甚至陪他睡觉,他一个人孤独怕了,又怕黑——小时候父母出去干活,把刘金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很害怕,一直怕到长大。后来初中辍学,他坐一天的大巴,到深圳乡下的电话加工厂里打工,坐在工位上打螺丝,一打就是一天,也交不上朋友。“在家里面想出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但是出去之后又想回家。太孤独了感觉,人生地不熟。”
厂里底薪九百元,刘金每个月挣差不多一千元。拿到第一笔工资后,他到镇上买衣服,把头发又染又烫,弄成当时流行的爆炸头,钱就不剩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