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演出,作为丰富精神生活的一种方式,曾让我身心愉悦。那些往日记忆中的绚烂华彩,偶尔在票根和节目单彩页间翻转,在梦田里重叠……
音乐剧《采珠人》里,海水漫着细沙,如掠过指间的绵柔。影绰游离间,光,从远天飞来。歌剧《阿依达》里,一叶小舟荡漾清水芙蓉,穿越红海,抵达生命的彼岸。芭蕾舞剧《嘉柏丽尔·香奈儿》中,音乐、舞蹈与精美的服装交织宛转,流淌出独一无二的艺术之美。古琴独奏《养龢》,清丽悠长的古琴声中,轻松融进钢琴与单簧管的音色,成就曲间小憩的灵动。独角戏《生如夏花》中,舞台灰暗,一束微光投向她,她坐在舞台一角,一边吟唱,一边摸黑套上高跟鞋,慢慢站起又坐下,短短数十秒钟,从容自在,一如歌吟……
每一次念想,皆是一份美好的回忆:光、影、音乐和故事,人、人心和人性。
那一切的演绎与律动,在那年除夕夜戛然而止,遥遥恍如隔世。
二
三年后的仲春,不期然间,我听到一种声音将沉寂的夜晚擂响,将激情从远古送回眼前——那是一次小型演出的现场。
这个爵士乐队由四人组成,吉他手沉稳,轻轻拨弦,萨克斯与大提琴演奏者紧随其后。这些乐器的音色交汇盘旋,很是迷人,随后,位于边侧的爵士鼓鼓手也开始汇入。他将鼓刷轻轻一触,如雨滴般敲出音调,加速,再加速,旋即鼓棒呼啸而来,鼓声将其它乐器的声音都淹没,似雷鸣般爆裂开来。那一刻,鼓与槌将鼓声击入听众的灵魂深处,再重新击回现实。这一瞬,鼓手融在了鼓和鼓声之中。
一位鼓手如此倾情,与鼓、乐和舞台浑然一体,自信、自如、自由,闪耀夺目。如此入心入魂的专注实属罕见,给予我久违的欢喜和感动。
演出结束后,我走向鼓手,试图走进他的音乐殿堂。我选了一家意大利咖啡厅见面,在靠窗的位子等安东尼奥·弗思柯先生。不一会儿,他便到了。
他,中小身材,发际线已退至头顶,留着连鬓胡须。双耳戴着环形耳饰,配色讲究的小围巾绕了脖子一圈,搭配运动服的圆领,起到了一点修饰作用。
谈笑间,他陶然自得,和击鼓时的深切沉浸俨然两副模样。他在意大利南部长大,记得小时候,总能看到身为鼓手的父亲闲坐时用手拍膝打鼓点。大约两岁时,有一次他爬上父亲的鼓,自顾自地欢跳,于是收到第一只玩具鼓。9岁时,他正式开始学习爵士鼓,3年后,每周一次乘夜车赴米兰上一两个小时的课,并于当日返家。从此,在米兰一住就是14年,继续专业训练、演出,从未间断。
我问他:“要有多喜欢,才会这样坚持不懈?”
安东尼奥笑笑,说道:“就是一种纯粹的喜欢吧,但是太喜欢也不好,因为每天只顾着打鼓,影响了课业成绩。我的父亲让我好好学习,保证课业,所以直到上了音乐附中,我才全身心投入到音乐中。在这一点上,父亲恐怕不理解我的音乐梦。”稍稍沉默后,他继续说,“不过,是音乐拯救了我。因为音乐,生活之眼才通透无垠。”
2022年,缘于一个杭州的演出项目,安东尼奥第一次来中国,演了三个月后返回意大利。一年后,当时的爵士钢琴手从北京向他致电:“我们需要一位鼓手,你最合适。”于是,2022年夏,安东尼奥飞往北京,之后就留在了这里。这些年,他参加爵士音乐节,自己作曲,在大学授课,同时每周按固定时间演出。
我提及几年前的好莱坞电影《爆裂鼓手》,他摇头道:“我不喜欢。音乐不是流血,不是竞争,更不是暴力。音乐是自由,能予人快乐!”
谈到教过的学生,安东尼奥说:“作为老师,从学生身上学到的东西,比我教给他们的更多。很多爵士乐手认为爵士乐源于摇滚,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爵士乐。如果学画画的人不知道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还怎么画画呢?所有的艺术都一样,来龙去脉、历史延展,都要了解。”听得出,他的言辞暗含礼节性的保留,但也透露出他的个性与见解。
临别时,安东尼奥邀请我去听他的演奏会,演出前可以参观他的工作室。
三
几天后,我寻到了他的工作室。与其说是寻到,不如说是跟着隐约的鼓声,从电梯间跟到门外。
工作室一共有三个房间, 哪个app买球比较好,小巧但整洁。以玻璃墙作为隔间,最里侧为录音室,几面墙上贴着爵士鼓手的演出海报。安东尼奥带上三件行李,我们出发去当晚演出的俱乐部。
到达目的地后,他从双肩背包中取出击鼓时的鼓刷、鼓棒,从小拉杆箱中取出军鼓。我试着去提那个大的拉杆箱,发现箱子一动不动,里面装了几面镲,估计超过二十公斤。
“你每次演出都带这么重的东西吗?”我问道。
安东尼奥笑了:“对啊!我太太也和我说过这个问题,她总是说‘太沉了!其实可以留在俱乐部’,但我总是自己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