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乃伟
看见电线上几只燕子在梳洗着羽毛，“叽叽喳喳”说着悄悄话，我又想起了老家那窝燕。正间檩条上的燕窝里，四只乳燕静静地趴在里面，露出黑黑的小脑袋。须臾，大燕子觅食回来，它们叫唤着、纷纷张开比脑袋还大的豆黄色的嘴巴……
1969年春，是我们回老家的第一个春天，最为高兴的事是，一对燕子也进驻了我们的住处。两只燕子衔泥、衔草穿梭般地忙碌着。不几天，第二根檩条上就长出了一个小簸箕样的燕窝。一只燕子在窝趴了些日子，不经意间，里面就传出小燕子细微、沙哑的叫声。不久，小燕子的嗓门也洪亮了，豆黄大嘴巴夸张地咧到脖子，仿佛永远都吃不饱，爸妈一回来，拼命地喊叫、张嘴……
妈妈告诉我，燕子是益鸟，人类的好朋友，一天可以吃掉500多只害虫，
母亲的话深深刻在我心里。小燕子们慢慢长大了，粪便弄脏了正间，随时得清扫，很麻烦。我便想了个办法，找来一个树杈插在第一根檩条上，放上一个废弃的斗笠，接满了就倒掉，很方便。家里再穷，也不能昼夜不闭户啊！我就将门框上抽掉一块砖，给燕子开辟一条特殊通道，燕子随时可以自由出入。
我常观察着进出的燕子，它体重不足百克，却有着惊人的力量，翻山过海，岁飞上千里；它有超常的记忆力，茫茫云海中，以什么为坐标，还能找到家，这是多么大的能耐啊！
秋天到了，小燕子翅膀硬了，跟爸妈飞走了，来年春天两只大燕子又回来。春来秋去，在我们最艰难的时期，陪伴了三年，
后来，落实政策，我们全家搬到城里，我刻意回老家去看望那窝燕 ，可是，老房子早已拆除。
弹指一挥间，转眼五十年过去。今夏一场淋漓酣畅的透雨过后，沟满河平，我领孙女漫步墨水河畔，凉风习习，含饴弄孙，好不快活！老槐树上喜鹊站在“家”门口，“喳喳”欢快地叫；一只燕子轻捷地低飞而过。“爷爷，燕子的家在哪里？”卉子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我，我又想起了老家那窝燕……
这是个简单却不好回答的问题，燕子的家在哪里？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农村住宅条件的改善，已经没有燕子垒窝的地方。家家户户吊顶，檩条、梁头都看不见了，许多人把院子都封起来。另外，农药等杀虫剂的广泛使用，燕子的“粮食”匮乏，失去生存的环境。这些年来，燕子数量骤减，须刻意寻觅才会发现几只，过去，夏秋季节，电线上的燕子密密麻麻，叽叽喳喳的叫声，像开音乐会，老远能闻。前年报社举办“手机摄影大赛”，我脑海老是出现老家那窝燕的构图，跑遍了城区周边的村庄，最终还是失望。后来，老伴发现了三根电线上有八九只燕子，拍发一张《空中乐谱》的照片，心里方得到一丝慰藉。
我时常想，社会的进步发展，毕竟要消失一些美好的事物为代价。我很担忧，经年以后，这个可爱的小精灵会不会只有在影像中才能看到？
燕子的家在哪里？如何回答七岁孩子的问题，我很为难，真不知道现在燕子的家在哪里。于是，我便把老家那窝燕的故事讲给她听……
忽然，我悟到，燕子的家不是在我的心里和记忆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