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秒计算、飞速增长的销售额面前,歌曲的好坏被量化成一张张收益增长折线图,互联网上关于难听的声量,反而显得矫情起来。但一首新歌至少保证好听,这难道很难吗?
昨日,时代少年团翻唱师兄王源新歌《流星也为你落下来》,引发争议,#难听#登上微博热搜前五。然而点开热搜,粉丝的彩虹屁却如约而至,显得与热搜标签格格不入。
“难听”上一次大规模“登陆”就在不久前。6月9日,韩国女团TWICE带着新歌回归,被部分网友和粉丝认为“歌曲和MV割裂,太平,毫无记忆点”。
近年来,“难听”已然成为我们上网冲浪时的常客,在微博搜索栏输入“难听”,我们几乎可以关联所有内娱歌手,特别是流量新秀。
目前,微博热搜上关于“难听”的阅读量已经达到46亿,讨论量超过90万,每天成千上万的词条仍在不断更新中。
博主@康堤will说:“「难听」可能是最高频、最直接、最指向感受、看起来泛泛而谈但每次点进去都更具体的一个热搜词。”
在这个孙燕姿自称冷门歌手、周杰伦也会被嘲数据太差的时代,流行音乐已经被流量偶像、选秀新人包围。
据博主@社会网络和数据挖掘统计,2020年至今年5月,因为难听被刷上热搜的新歌,包括今夏大火的演员张哲瀚的《环绕》、初代偶像鹿晗的《咖啡》、《明日之子乐团季》冠军气运联盟的《有一群伙伴比啥都浪漫》等等。
张哲瀚的《环绕》上线万。任凭网友如何吐槽,粉丝依旧会为“你在我指尖发梢环绕,你在跟我玩闹chill out”在线日,鹿晗全新数字专辑《π-volume.4》在QQ音乐上线分钟就达到“三白金唱片”的平台等级认证,截至目前,销量已达143万张,获得“双钻石唱片”等级认证,这让他成为QQ音乐平台上收割最多钻石唱片认证的华语歌手。
先不论平台的评级公信力,作为国内最大的在线音乐社区,QQ音乐给出的Title,多少代表了你“本命”的超强带货能力,是粉丝们愿意看到的成长。
在以秒计算、飞速增长的销售额面前,歌曲的好坏被量化成一张张收益增长折线图,互联网上关于难听的声量,反而显得矫情起来。
在豆瓣小组“旧日议事厅”中,一名豆友曾讲述自己作为爱豆粉在音乐审美上的自我麻痹,“以前听歌挑的不行,这个难听,那个土,当了爱豆粉之后,什么垃圾歌都能闭眼吹好听、高级、有才。”
可惜这位粉丝的掏心掏肺并未得到多少共鸣,左上角“已注销”三个字,即代表了大众对于类似心得分享的冷漠回应。
不止流量偶像的新歌会被嘲难听,那些纵横华语乐坛几十年的老牌歌手,也总会有那么几首难听的歌。
今年年初,汪峰联合张艺兴、GAI周延发布新歌《没有人在乎》,摇滚老炮剃了寸头,摇身一变成为说唱新秀,终于打破了永远上不了热搜的魔咒,但却被13万人打出“难听”标签。
有网友说,《没有人在乎》一首歌唱出了三首歌的感觉,“它绝对不平庸,它垮得隆重,垮得新颖,以至于‘难听’上热搜后大家都没什么怨气和脾气。”
@耳帝在2015年曾发表一条微博,“来说说你喜欢的歌手最难听的一首歌。”各家粉丝在评论下“大胆发言”。陈奕迅的《淘汰》成为引发粉丝最多共鸣的一首歌,王力宏的《裂心》《忘我》、古巨基的《啦啦》、杨千嬅的《你是唯一我是之一》同样被列入吐槽、打击的对象。
各花入各眼,这些被粉丝称为“难听”的歌曲,不一定真的就那么难听,但在玩笑之下,一些个人的真实情感和集体情绪也显露出来。
拿最容易理解的歌词来说。娱理工作室曾对部分流量歌手作品做过一个词频分析,结果显示:“最受流量们青睐的拟声词是boom。张艺兴boom了159次、鹿晗boom了22次、火箭少女101boom了16次,UNINE则是bomba了25次。”
绝大多数歌手的作品里,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是“我”和“你”,蔡徐坤的13首作品中,you、love、me这类几乎没有技术含量的英语单词分别出现了117次、52次、45次,超过了出现36次的“我”和29次的“你”。
前几天B站举办《夏日毕业歌会2021》,朴树、许嵩等人作为我们的青春记忆,演唱了《平凡之路》《有何不可》等经典老歌,大批观众打出“爷青回”的弹幕。
曾经的QQ音乐三巨头之一,如今已经成为无数人的青春。/《bilibili夏日毕业歌会2021》
然而,比难听不自知、明知难听却不承认更可怕的是,知道难听,还要靠难听“上位”。
韩国偶像团体,诸如ITZY、aespa等,几乎每次发布新专辑都会因为“难听”登上微博热搜,再三之下,不免让人产生他们借“难听”宣传造势的质疑。
确实也有路人会因此被骗流量,每次都抱着“让我看看又是谁的歌难听了”的心态点进去瞅瞅。
长此以往,势必造成恶性循环:歌曲发行方和艺人粉丝们不顾歌曲质量,只看中一首歌所能带来的曝光和销量——那是唯一能证明歌手热度的指标。
@ChineseRock摇滚地狱所说:“现在所谓的音乐圈也挺有意思,绝口不提歌曲质量,嗷嗷叫唤卖了多少,完了就通稿一发,华语乐坛复兴,大家其乐融融欢天喜地。”但假如听歌这件事,果真变成粉丝的不断氪金和一次次鼠标点击,那一首歌又谈何好听与难听呢?
3月23日,国际唱片协会发布《2021全球音乐报告》,报告显示:“2020年,在全球疫情大流行的背景下,全球录制音乐市场收入不降反升,由于线下演出停摆,流媒体服务扛起了增长大旗,并成功弥补了其它格式收入下滑的影响。中国市场已经连续3年位列全球第7,连续5年实现了高速增长。”
在高速增长背后,肖战成为了IFPI自1933年成立以来,88年内唯一入榜前十的中国明星。肖战的单曲《光点》位列全球十大单曲榜第7,流媒体对等销量达14.8亿。
尽管媒体褒贬不一,但无论如何,《光点》的销售成绩让全世界乐迷继吴亦凡之后,再次见识到了中国“bots”(水军)的厉害,也向世界证实了中国内地音乐市场的巨大规模。
可惜的是,哪怕量级已经如此“全球化”,流量歌手的数字专辑销量也仅限于粉圈的自嗨,并没有多少路人买账。
当今中国流行音乐,诚如《2020腾讯娱乐白皮书:音乐篇》开篇词的自白所洞察到的8个字:“破圈无力、自嗨就好。”
演员刘敏涛凭借失控的表情管理,将《红色高跟鞋》推上热搜;“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直接成为年度热梗,让脱口秀人自愧不如;《乐队的夏天》里穿着夹脚拖鞋,说着塑料金句的五条人,至今仍能在朋友圈中看到。
《少年》《我和你》《旧梦一场》等各种洗脑神曲也蔓延至现实生活中,每当我们在地铁上、商超中被无限循环“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或许内心深处也会发出疑问:音乐去哪了?
据网易云音乐2016年发布的《中国独立音乐人生存现状报告》,中国独立音乐人的专业程度还很低,大部分是自学,受过专业和系统音乐训练的比重仅有11.8%。
《2020中国在线音乐行业报告》则显示,音乐人学习音乐知识的方式中,在线%。大多数音乐人没有一个正规的线下学习渠道,这也导致中国的独立音乐人仍然是个小众群体。
中国传媒大学张丰艳教授发布的《2020中国音乐人报告》显示,有52%的音乐人没有音乐收入,24%的音乐人的音乐收入占总收入的5%以内,7%的音乐人音乐收入占总收入的6-20%,仅7%的音乐人音乐收入占比达到100%。
音乐创作的成本与收入不成正比,导致许多音乐人不得不先从事一份与音乐不相关的职业,用主业的收入来为爱发电。
《报告》称,有34%的音乐人愿意将50%的音乐收入再投放至音乐事业下一步的发展,但不少音乐人表示这部分必须另外投入自有资金,单纯靠音乐收入不足以支撑。
然而,流行乐坛和听众们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他们都在奉行快乐原则——行业催生消费欲望,听众制造消费。粉丝对于歌曲的狂热已经脱离音乐本身,歌曲成为听众证明自己审美品位的标志和寄托物欲消费的宿主。
可惜不断飙升的榜单数字掩饰不了音乐行业的整体崩坏。古风歌词胡编乱造、翻唱改编一味叫好、抄袭洗歌甚嚣尘上、洗脑歌曲总能上榜,听众总有一天会对此表示厌倦。
崔健在一次访谈中曾说,他会在录歌的时候把一些很好听的旋律取消,因为他担心批判性的东西听起来太“悦耳”,可能会失去力量。
暂且不论崔健的这套理论正不正确,重塑说这话有没有自我标榜的嫌疑,我们至少可以从中看出他们对于音乐的敬畏之心。
反观现在的音乐创作者,生怕把自己的歌写得不好听,创作出的作品又总会因为“难听”上热搜,这其中的错位,恐怕不是一个“好听还是难听”的简单判断题能够解释清楚的。
[8]李育菁,张捷.集体欢腾与灵光塑造:数字时代流行音乐商业价值研究[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8(1):115-122.
[10]《IFPI2021全球音乐报告:肖战、陈立农被写入报告,流媒体强势驱动,音乐加速全球化》界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