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激荡的2022年终于过去了。这一年里所有的重大事件已经,正在也将会被以各种方式记录、再现和反思,而音乐和声音在这些方式中占据着重要位置。这份没有什么权威可言,其实非常私人的年度唱片排名试图捕捉的,正是一些有限但不可忽视的2022之声。和较为主流的年度唱片盘点有所区别,这份榜单在考虑艺术水准、传播性和听众接受度等方面的同时,更在意的是音乐/声音作品对于我们所处现实的直接介入和批判性回应能力。与此同时,榜单对于总是霸占我们听觉中心,来自西方世界的作品相对克制,更希望介绍那些“边缘”地带的声音。此外,榜单既希望在各种风格和音乐传统之间做到平衡,也试图发掘那些更另类、新颖和有想象力,同时能联通具体历史的声音表达方式。
2022年,新冠疫情肆虐全球的同时,世界多地发生了许多具有直接改变当地社会状况能量的事件。面对急变的情势和不断突发的状况,音乐工作者们必须快速反应。作为结果,我们可以发现2022年出现了许多直接和具体事件相接,直面各种紧急状况的“社会介入性音乐/声音作品”。榜单的一些选择正是这样的作品。这些唱片有的诞生于2022年智利、白俄罗斯的抗议运动和也门战争引发的社会危机中,以非常直接的方式声援运动和回应危机。同时,榜单还包括一张以邀请普通人参与的方式反映全球疫情期间封锁状态的唱片。强烈的社会介入性导致了集体工作和直接呈现,在音乐工作中似乎变得比以往更关键和有效,因此在工作方式上,发行合辑、田野录音等办法在2022年的音乐/声音作品中显得更为多见,榜单也有意呈现出了这一点。
在新冠疫情的全球传播,近年来世界范围内保守主义持续抬头,全球经济不景气,环境危机加剧等一系列结构性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一直处于全球政治经济不平等结构下端的非洲、拉美、中东等地区的很多社会问题被再次激化。在这样的背景下,来自这些地区,具有反思和批判性的作品尤其值得我们重视。榜单了挑选了来自南非、吉布提、坦桑尼亚、马里、刚果、黎巴嫩、中东、中美洲、加勒比等国家和地区的数张唱片,意图呈现出这些地区的杰出音乐家们在性少数族群议题,新冠疫情,性别不平等,文化霸权,环境危机,重大灾难等一系列普遍且急需直面的社会问题上的批判性思考,以及这些思考带来的才华横溢的声音表达。
长久以来,声音被制造和听取的方式和音乐在社会生活中的整体处境一直面临危机,这一情况在新的技术手段和媒介形式突飞猛进的今天正逐渐加剧。一方面,音乐工业的产出能力持续增强,来自“边缘”地带的声音更容易被我们听见,技术进步让制作音乐变得更轻松,不同音乐传统和风格的碰撞使得新的声音形式不断出现。但另一方面,大量毫无疑义,甚至有害的声音被持续制造和消费,音乐中的东方主义问题依旧非常严重,技术时代里音乐的本真性和灵韵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在音乐资本的有意干预下出现了越来越多空洞的形式实验。榜单通过特定的选取,试图证明在艰难的2022年里,依然有很多真知灼见的音乐工作者尽全力地回应和挑战上述危机。这些作品包括激活纳卡冲突背后沉重历史线索的声音档案式唱片,以及意在提醒我们委内瑞拉在新自由主义时代之前历史活力的歌曲选辑;还包括东亚南亚音乐家联动下的即兴新声;也包括以乌克兰传统音乐,海地根源音乐,英国电子舞曲为基底,吸纳全球音乐元素的另类音乐实践;以及美国和爱尔兰学院音乐家对环境问题和人工智能的批判性声音回应。
最后,对于我们自己而言,今天的中国流行音乐体量不断增大,文化资本以各种新方式不停自我积累,并对普通人日常生活进一步渗透。同时,这一现实却常常被以积极和乐观的视角加以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盛世”之外的杂音就显得尤其珍贵。榜单中唯二的两张有关中国的作品,一张来自武汉,另一张是极为出色的两位华人即兴音乐家以演奏中国民族乐器为主的录音,在其中我们能听到少有的在中国内外自如游走的妙韵。
总而言之,这份小小的榜单希望呈现的,是那些来自全球各地,既有不俗艺术水准,又积极回应历史,介入现实,提供批判性思考的声音。正是它们,让我们记住了风卷云起的2022年。
25. Woman Call
——Angel-Ho,独立发行Angel-Ho是来自南非开普敦的表演艺术家,制作人和歌手。Woman Call是她的第二张专辑,一张混合了意识说唱、新灵歌等多种元素的实验电子唱片。Woman Call前卫的声音质感完全没有破坏它的连贯性,整张唱片一气呵成,不给听众任何按暂停键的机会。Angel-Ho是一位跨性别者,这张专辑是她关于自己生命历程和对于LGBTQ群体整体处境的思考。按音乐家自己的说法,Woman Call试图传递的是一种来自主流社会观念中不完美女性的声音,而这样的声音却自豪而充满力量。整张专辑四处可见Angel-Ho灵动又坚决的演唱,复杂的器乐声和强有力的节奏完全没有掩盖她高超的唱功,那些转音、变调、气息调整让人印象深刻,有时甚至会觉得这是一张意在突出人声的作品。在“Spell on You”中,Angel-Ho以一种甜美的方式重新演绎了美国布鲁斯大师Screamin’ Jay Hawkins名曲“I Put a Spell on You”中的经典桥段,这恐怕是这首黑人布鲁斯金曲至今最另类的致敬版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