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的中国表演艺术市场,电影与戏剧的交流与互动越来越频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创作者的跨界与演员的流动。电影导演田壮壮、张杨分别执导了话剧《求证》与《探长来访》。徐昂、周申、刘露、饶晓志、雷志龙以及“开心麻花”的闫非、彭大魔等戏剧导演和编剧,逐渐把事业重心放在了电影上面。演员则纷纷交换表演领域,诸多影视明星投入了戏剧的怀抱,不少戏剧演员“背道而驰”,从剧场走向银幕。
二是外在形式,或说技术与手段的借鉴。田沁鑫的《狂飙(新版)》、何念的《深渊》、李建军的《带电的火花》等,运用即时摄影、蒙太奇等电影拍摄或剪辑手段,以及直播交互技术丰富舞台呈现。姜文的《一步之遥》、陈建斌的《第十一回》、饶晓志的《人潮汹涌》等,充分利用戏剧手法制造气氛,场景设置、镜头衔接的方式,也从戏剧中汲取了不少灵感。
三是内容的交叉渗透。话剧《十字街头》《疯狂的石头》等改编自同名电影,电影《驴得水》《你好,疯子!》《夏洛特烦恼》等由原创话剧而来。电影《一步之遥》《第十一回》《人潮汹涌》等除了“戏中戏”是戏剧的片段或排演过程,经典戏剧作品的主题与台词也被大量运用。
两大艺术门类互相取经的现象,国外早已屡见不鲜,达成的效果也较为理想。英格玛伯格曼、萨姆门德斯、史蒂芬戴德利、三谷幸喜等导演,海伦米伦、伊莎贝尔于佩尔、大卫田纳特、堺雅人等演员,在电影与戏剧领域均取得有目共睹的成就。托马斯奥斯特玛雅根据法斯宾德同名电影改编的话剧《玛丽娅布劳恩的婚姻》,阿莫多瓦依托田纳西威廉斯剧作《欲望号街车》建构的电影《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凯蒂米歇尔一系列让戏剧与电影难辨彼此的创作,歌舞片与音乐剧在相同母题上的相辅相成,以及“新现场”推出的众多高清影像等,均给出两者在内容与形式上如何融合的示范。
譬如以“戏剧电影”形式与国内观众见面的英国皇莎版《理查二世》,便颇有电影质感,可以作为戏剧线上直播或录像放映的典范案例研究。大势将去的理查二世与接连胜利的亨利相遇一场戏,两人分别处在楼上与楼下两个空间,远景仰拍镜头从亨利的身体拍起,越过他的头顶逼近理查二世。镜头不断上升,景别逐渐缩小,最终是理查二世面部表情的特写。这个一气呵成的“长镜头”里,理查二世的假装镇静,亨利身为政客的勃勃野心,可谓一览无余。
中国也有近似的传统。费穆、孙瑜、蔡楚生、赵丹等从左翼文化运动走出的艺术家,都是既排戏剧又拍电影,对两种时空艺术的共性与差异有着深刻的认识,并反映到他们的作品中。费穆认为:“电影要抓住观众,必须使观众与剧中人的环境同化。为达到这种目的,我以为创造剧中的空气是必要的。”作为他创作上的一个重要观念,“空气”同时适用于他的电影与舞台剧。黄爱玲编著的《诗人导演费穆》一书中显示,费穆的舞台剧对“戏”的处理,兼得电影与戏曲之长,以音乐营造“空气”,“以演员优雅有致的形体活动去勾勒出复杂的心理空间。”
此外,改编自电影的国产话剧虽然不多见,但由曹禺、老舍等剧作家的话剧而来的电影,以及放置在世界电影丛林都属独树一帜的戏曲片,数量不在少数。
先聊戏剧对电影的影响。早期的电影多是全景式的“纪录视角”,这是由于摄影机无法移动,只能照搬传统戏剧台上台下我演你看的观演关系。随着各种摄影新技术以及各式蒙太奇剪辑手法的出现,电影依靠独特的镜头语言,逐渐脱离戏剧的束缚自立门户。完全依照戏剧思维,使用单一固定或较为有限的场景打造的电影虽有《十二怒汉》《活埋》《狗镇》等佳作,但整体数量屈指可数。
不过电影这门艺术诞生一百多年来,局部借鉴戏剧手法的现象经常可见。费穆的《小城之春》,女主角玉纹的独白,将她的内在情绪在银幕上外化,似乎在与观众面对面交流。当众说出心中的秘密,是话剧才有的特性,费穆利用摄影机实现异曲同工的效果。玉纹几次去找旧情人志忱的心境变迁,除了用服装、饰物逐渐精致表现,还体现在她脚步的变化上,先是步伐踟蹰,接着小步慢行,最终大步朝前,这是费穆对京剧旦角步法的活用。
戏剧与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一道,一直在为电影剧本输入养料,也是不争的事实。许多电影剧本,与古希腊悲剧以及众多剧作家的经典作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应该为莎士比亚、契诃夫、易卜生、阿瑟米勒、塞缪尔贝克特等大剧作家特别署名。从市场角度探究原因,无外乎经典戏剧作品自带IP属性,不仅经历了时间检验,也具备广泛的观众基础人人熟悉掌握自然不可能,大众对于故事略知一二应该很平常,毕竟它们渗透于很多人的成长经历。
“比原创剧本更容易获得成功”这点,也可以用来解释国内当前的话剧改编类电影,为何多由火爆一时的同名话剧而来。话剧《驴得水》《你好,疯子!》《21克拉》,以及“开心麻花”团队的舞台剧《夏洛特烦恼》《羞羞的铁拳》等被搬上电影银幕之前,都有不俗的市场表现,只是观众群体有较大的区分。往前追溯,《暗恋桃花源》《南海十三郎》等也是因为话剧版口碑甚佳,才有了电影版。
此类影片的主创班底,由于多是话剧原班人马,主体故事与风格的精髓大体能够得以保留。经过舞台演出历练的演员,也屡屡交出令观众惊讶的表演答卷,与不少转战剧场去演话剧的影视明星形成鲜明对比亮相今年五一档的电影《寻汉计》主演王子川与任素汐,是近期最能说明话剧演员演技了得的活例子,尤其王子川的表现,不看属于损失。
有些作品,更被题材加持。主题较为大胆具有一定批判色彩的《驴得水》、贴合大众生活与情感的《夏洛特烦恼》等,均是突出的代表作,获得的市场反响极佳。不过《分手大师》《21克拉》《你好,疯子!》《李茶的姑妈》等影片,由于太过粗糙或粗俗,招来的骂声也不少。
这些口碑层面或成或败的作品,大都存在一定的转化硬伤。话剧是舞台时空较为集中的艺术,多幕、多场景或者技术手段,改变不了这一本质。人物在假定性的时空与情境下,通过行动以及包括对白、独白与旁白在内的台词推进剧情。相比之下,电影时空的容量以及自由灵活的程度都要大上许多,叙事主要倚重画面与声音,人物的行动固然非常重要,但只是镜头语言的构成部分。
话剧变成电影,创作者应该有意识地打破舞台对于时空的局限,让人物走出戏剧假定性,跟随镜头走向更为真实开阔的时空。但在这类电影以及戏剧人执导的其他不少影片中,这一根本性的问题被创作者的思维定势绑架,没有得到有效解决。以电影《你好,疯子!》为例,场次、场景设置虽然考虑了内景、外景的结合与互补,依然可以视为是对话剧版原有舞台空间的“复制”,带给观众的整体观感,仍然是坐在剧场看演员在台上蹦来跳去。
当然也有好的例子,电影《夏洛特烦恼》就没有舞台味。不过这是因为舞台剧版融入了电影场次的概念,时空切换原本就在台上频频发生。反倒是高度风格化、抽象化的一些作品,好比杜琪峰根据林奕华舞台剧改编的电影《华丽上班族》,摩天大楼与办公环境由各种各样的工业线条组建,由于非常戏剧化,意外达成了“假亦真”的效果。
另外,融入诸多戏剧元素与手段的《第十一回》《一步之遥》等影片,几乎溢满银幕的强烈情绪,让生活与戏剧构成互相关照的镜像关系,但人物在戏剧与生活之间的跳进跳出,也产生间离效果,帮助观众厘清真实与虚构的界限见仁见智,不少批评者持相反意见,认为情绪令创作者过于沉溺于自我表达,反让观众更加云里雾里难辨真假。
再谈电影对戏剧的改造。当下电影或曰影像手段,已然与戏剧创作有机融为一体。多媒体投影里静态或动态画面取代传统布景、增强演员表演情绪、延展舞台时空等做法,早已司空见惯,即时摄影、VR、类似Zoom的云视频会议等技术手段,正在作为特殊的“道具”参与表演,改写着戏剧的叙事法则。
凯蒂米歇尔通过同步完成拍摄与剪辑的即时摄影技术,让电影在舞台上诞生的《朱莉小姐》《影子》《奥兰多》等;观众头戴VR设备坐在可以360度旋转的座椅上,沉浸在一桩迷案的《蛙人》;疫情期间的戏剧人坐在家里,依靠多人在线视频会议系统继续创作与排练工作的英剧《舞台剧》影像手段的介入,在不停地推翻“第四堵墙”,打破戏剧的边界,使得戏剧的模样早就今非昔比,并且仍在变化之中。
在此方面,国内戏剧人的步伐也在向国际戏剧界靠近,只是尚没达到极致的程度。《狂飙(新版)》《深渊》等话剧,即时摄影的运用还属于局部篇章式参与,主要是为了同步呈现演员某些情境下的内心活动,缺乏整体的布局;国内打着VR旗号或其他新技术手段的沉浸式互动演出有很多,但似乎还没出现叫好叫座的代表作;王翀的《等待戈多》《鼠疫》等“云戏剧”采用了多屏联动等直播交互技术,线上演出效果褒贬不一。
不过电影手法用于戏剧创作的成功例子,国内也有不少。田沁鑫的《生死场》《青蛇》《北京法源寺》等作品,舞台时空结构尽管非常复杂却直观鲜明的一大原因,是她非常善于将时空自由转换、平行蒙太奇等电影手段融入创作。黄盈向左翼电影代表作之一《十字街头》致敬的同名话剧,则利用交叉蒙太奇手段,让历史与现实、过去与当下、表演与生活等交错并置。
与上述相比,电影导演田壮壮、张杨导演话剧,虽然帮助观众扩大了认知优秀剧本的范围,却没能让流动的电影质感扑面而来,反而暴露了他们在导演手法、调教演员、场面调度等方面的机械与笨拙,属于既没从电影中拿来,又没从戏剧里学到,不得不说是个遗憾。
结合前面提及的戏剧导演转做电影导演的例子,种种不尽如人意的根源,或许与中国百年来的教育环境与社会氛围不断衍变有关。费穆能让电影与戏剧实现水乳交融,与他学贯中西、积淀深厚关系密切。他打小系统接受过以戏曲、诗书、国画等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成长过程中又大量接触西方文化,不仅精通多种外语,还耗费时间与精力专门研究同为“舶来品”的电影与话剧。这样的创作者,可能早已是“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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