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替王宝钏出口气
明代王骥德编《古杂剧二十种》中《潇湘雨》插图一部十年前的老剧《薛平贵和王宝钏》,当年反响平平,最近突成热议话题,“王宝钏挖野菜”“王宝钏恋爱脑”遂成热梗。只是没想到,数百年传唱至今,受挤对的还是王宝钏。
王宝钏的故事见于骨子老戏《红鬃烈马》,包括《武家坡》《大登殿》等13场折子戏。张爱玲写过一篇《洋人看京戏及其他》,形容王宝钏“像冰箱里的一尾鱼”:“她的一生的最美好的年光已经被贫穷与一个社会叛徒的寂寞给作践完了,然而他以为团圆的快乐足够抵偿了以前的一切……可是薛平贵虽对女人不甚体谅,依旧被写成一个好人。”
不解之处在于,替王宝钏打抱不平后,张爱玲为什么感慨了一句“京戏的可爱就在这种浑朴含蓄处”?
满族作家叶广芩以《大登殿》为题写了一部小说,大清朝最后一位状元郎刘春霖给“母亲”保了媒,洞房花烛夜发现自己受了骗。“父亲”大了十八岁,已先娶了一位夫人,“母亲”成了薛平贵的代战公主。怎么办?老太太都是照着《大登殿》的规矩办。王宝钏正是旧时代女子们面对不公的样板。张爱玲所谓的“浑朴含蓄”,大概指的是沉默隐忍。一条冰冻的鱼,又能怎么挣扎?
都知道王宝钏的命运安排不合理,怎么改得“可爱”才好?
上个世纪30年代,翻译家熊式一把《王宝川》改编成英文话剧,觉得川字更雅,因此王宝钏成了王宝川。这部戏墙内开花墙外香,英美巡演,轰动一时。剧情入乡随俗,西凉国成了英国,结局坚持一夫一妻,薛平贵将公主认作了“御妹”。
到了上个世纪40年代,戏剧家顾仲彝的尝试更大胆,把王宝钏的故事与莎士比亚名剧《李尔王》相结合,创作话剧《三千金》。王宝钏化身李尔王的三女儿考狄莉娅,她们都遭遇了被父亲的放逐。
老舍先生改编过《红鬃烈马》,主张“要全盘另写,一点不将就”。“叫她始终一个劲儿,既不受调戏,也不跪下讨封,而薛平贵也既不娶两个老婆,又不‘大登殿’。”薛平贵没去当什么西凉王爷,成了保家卫国的英雄。
为什么薛平贵怎么改,“总是依旧被写成一个好人”?最近有首流行歌《武家坡2022》,把薛平贵在寒窑向王宝钏赔罪的一段唱成了情歌,不知戏文的难免把薛平贵错当了“情圣”。熊式一改编《王宝川》曾受到剧作家田汉、洪深等人的批评。洪深说《大登殿》就是胡闹、儿戏的“出气主义”:“抱着出气主义的人,随随便便地就把气泄了、怒平了;这真是没有出息。”
洪深“出气主义”的批评别有所指,但道出了一点不公平之处,老戏多写负心汉,得了功名后,下手一个比一个狠,最后道个歉就能洗白。
薛平贵们总能做个好人,而王宝钏们出气的地方却越来越少。
明代刊本《古今小说》绘《秋胡戏妻》(上)和《金玉奴》(下)故事《武家坡》和《汾河湾》谁先谁后?
京剧有三出代表性的“戏妻”戏,即《桑园会》《汾河湾》和《武家坡》,如今三部戏被网友称作“渣男三部曲”。
《桑园会》改编自元代石君宝的杂剧《鲁大夫秋胡戏妻》,问世最早,始见于汉代刘向《列女传》,“洁妇者,鲁秋胡子妻也。既纳之五日,去而宦于陈,五年乃归。”
《列女传》和石君宝剧作,均未提及秋胡妻姓名。京剧《桑园会》中, 世界杯中途买球的软件,秋胡妻名唤罗敷,典故取自乐府《陌上桑》,“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石君宝写《秋胡戏妻》,夫妻成婚次日,秋胡被强征入伍,秋胡妻独自侍奉公婆十年。《桑园会》里秋胡离家时间更长,“一去二十余载”。